《长生殿》，留在了乌镇
自小就觉得，乌镇这个名字，特别文气，乌镇和文人特别有缘，每一幢老屋，每一条街巷，每一条河，每一座桥，都流淌着郁郁文气……往前追溯，南朝的昭明太子，读书于乌镇，遗三十卷《昭明文选》于世。自宋以降，元、明、清历朝，乌镇就出了167名举人，65名进士。还有大批著名文人，如茅盾、孔另境、汤国梨、木心……就连曾带兵征战的沈泽民，也是锦绣满腹。所以有人说：“乌镇空气中都渗透了文墨馨香。”
01
康熙四十三年六月初一（1704年7月2日），阴雨绵绵，这一天的夜间，一代大文豪洪昇也永久地留在了乌镇。
洪昇字昉思，号稗畦，又号稗村，别号南屏樵者，清顺治二年七月初一（1645年8月21日）生于钱塘（今杭州），以剧本《长生殿》闻名天下。与《桃花扇》作者孔尚任齐名，被誉为“南洪北孔”。
△洪昇（图源：百度百科）
洪昇的戏曲著作有九种，除《长生殿》外，还有《回文锦》《回龙记》《锦绣图》《闹高唐》《节孝坊》《天涯泪》《青衫湿》《长虹桥》。现存《长生殿》和杂剧《四婵娟》两种。另有《稗畦集》《稗畦续集》《啸月楼集》等。
洪昇少年时就接受了正统的儒家教育，也受到了前明思想的熏染，少年时代就显露才华，15岁时以文名闻于世，诗文词曲，受到世人称赞。
康熙三年（1664）七月，洪昇与舅父之女黄兰次结婚。四年后，赴北京国子监，开始为了衣食而到处奔波。和许多读书人一样，洪昇也热衷于科举，曾客居京城17年。康熙十四年（1675）冬，洪昇的诗集《啸月楼集》在京城编成，受到李天馥和王士禛诸名流的赏识和培养，从此诗名大起，便以卖文为生。
康熙十八年（1679）冬，洪昇的父亲被人诬告发配边疆，他在京城奔走呼号营救，并且日夜兼行，赶回杭州。奉侍父母北行，后来遇赦得免。有了此番经历，他开始注意民间疾苦，写出《京东杂感》及《衢州杂感十首》等诗，对人民历遭兵灾及水灾，倍加同情。
康熙二十七年（1688），洪昇把旧作《舞霓裳》传奇戏曲改写为《长生殿》，传唱甚盛。次年八月间，洪昇招戏班伶人上演《长生殿》，一时间，京城名流多醵金前往观看。时值孝懿皇后佟氏于前一月病逝，犹未除服，给事中黄六鸿以国恤张乐为大不敬之罪名，上章弹劾。洪昇被下刑部狱，同时被国子监除去学籍，永不叙用。其诸多好友亦受牵连，与会的一些官员都被革职，从此洪昇失去了求取功名的机会。时人感叹：“可怜一夜《长生殿》，断送功名到白头。”此案的政治背景为当时朝廷内南北两党之争。南党以刑部尚书徐乾学为首，多为汉族官僚；北党以相国明珠为首，多为满族官僚，互相抨击。洪昇与南党中人较为接近，且素性兀傲，其《长生殿》中有触犯当时忌讳之处。北党借此发难，欲兴大狱。幸亏康熙帝宽柔，除对与会者作了处罚外，没有深究《长生殿》剧本。
洪昇惨遭劫难，自知已不能在京中立足，不得已于康熙三十年（1691）返回故乡杭州。从此放浪西湖，写诗填词作曲。康熙三十四年（1695），《长生殿》付刻，洪昇的老友毛奇龄作序说：“予敢序哉？虽然，在圣明固宥之矣。”明确说明朝廷已不再追究这部剧本。
02
仿佛命运注定这位大家与乌镇有缘。康熙三十六年（1697），江苏巡抚宋荦命人安排演出《长生殿》，观者如蚁，极一时之盛。洪昇在宴席上狂态复发，解衣箕踞，纵饮如故。自此之后，吴山、松江等地各地官员相继邀其演出，洪昇也因这一系列演出而在乌镇意外溺亡。
《洪昇年谱》记载，康熙四十三年（1704年），洪昇虚龄六十，“春末，应江南提督张云翼之聘，往游松江。云翼延为上客，开长筵盛集宾客，为演《长生殿》。时任江宁织造的曹寅闻之，盛情邀请洪昇到江宁，集南北名流为盛会，独让昉思居上座，以演《长生殿》剧，置《长生殿》本于其席，又自置一本于席。每优人演出一折，公与昉思储对其本，以合节奏。凡三昼夜始阕。凡三昼夜是毕，一时传为盛事。”
曹寅，就是曹雪芹的祖父，时任江宁织造，是康熙皇帝面前的宠臣。曹寅等大员把洪昇邀为座上宾，洪昇自然高兴。他很久没有这样受到重视了，尤其是官方的青睐，他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光明前程。演出后，曹寅又付与他丰厚报酬，洪昇踌躇满志，乘船从江宁沿大运河回杭州。途经乌镇，船泊南栅吴桥（虹桥）港，朋友吴汝范置酒相邀。乌镇历来产佳酿，洪昇好饮，加之兴味盎然，豪饮至夜深酒酣方散。也许酒喝多了，也许为太兴奋了，当洪昇踏着窄窄跳板上船的时候，水波涌动，船只浮沉，他一个踉跄，竟跌落水中。当时天黑风大，河中水宽流急，手忙脚乱的船家竟没能救他起来。一代文豪就这样随水而逝。
洪昇在乌镇落水而亡的消息迅速传开。洪昇的家人、亲朋，以及演唱过《长生殿》的戏剧班子，纷纷聚集于乌镇，在这位艺术家坠水的地方焚香祭拜，以示悼念。当时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船只，一时乌镇河道阻塞，水泄不通。这些人吊唁完后，却不离去，而是聚而不散。曹寅倍感压力，毕竟是他邀请洪昇去南京而酿成了这出悲剧。为了平息洪昇家人、亲朋和戏剧演员的悲伤心绪，曹寅只好在乌镇水边搭起高楼，邀大江南北的文人前来撰写诗文纪念洪昇。曹寅花巨金划出千亩土地，将各地名流撰写的诗文镌刻成碑陈列起来。还邀请文人学者，对原《长生殿》剧本进行修订并再版。在悼念洪昇的众多诗词中，时人金埴的诔文让人感触最深：“陆海潘江，沉文星于水府；风魂雪魄，赴曲宴于晶宫。”
03
六月初一这一天，正是杨贵妃的生日。可谓斯人无心，上天有意，这位因写杨贵妃而留名青史的戏曲大家，竟机缘巧合地选择了杨贵妃的生辰日作为自己的忌日，“赴曲宴于晶宫”。这对于这位一生“荣也《长生殿》、辱也《长生殿》”的艺术家的人生结局来说，也算是一种欣慰了。
在“红学”研究领域，有人称《红楼梦》的作者其实为洪昇，且不说真假，但称《红楼梦》是《长生殿》的姊妹花，就非常贴切。《红楼梦》中，记载着洪昇早年遭逢“天伦之变”的酸辛，记载着洪昇与蕉园姐妹青梅竹马的欢乐，记载着洪昇与皇家因“大出殡”而结成的恩怨情仇。
不到乌镇，不到乌镇南栅，不到乌镇南栅河畔，还真的体会不到洪昇落水时的场景。旧时千家万户尽枕河，听着水声入梦境的江南水乡，失足落水者时有发生，而酒后登船失足落水更是经常发生。洪昇对乌镇可以说是非常亲近，四十年的南来北往，从杭州到姑苏，去桃花坞凭吊唐寅，从杭州到金陵，去石头城与曹寅一起观剧，从杭州到京城，去燕京逃避家难……多次途经乌镇。
今天，乌镇已寻不到一丝关于洪昇的遗迹。但洪昇的戏剧因子已融入了乌镇，是不争的事实。
部分照片来源乌镇景区
编辑｜张卓君
责编｜宋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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